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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狡朱】AMULATE

*标题有项链/护身符之意

*ooc预警

*时间设定在15剧场版

*文思枯竭产物  望善待orz



尽管我们知道再无任何希望,我们仍然期待,等待稍稍一点动静,稍稍一点声响。

——普鲁斯特 《追忆似水年华》

 

 

 

『项链』

 

狡啮的脖子上一直挂着两串东西。

有一串是他当佣兵时候发的狗牌,另一串是能放照片的链子——俗不可耐,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里不如半碗饭来得值钱。

 

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链子能放照片,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照片可放。他看中的是挂坠的形状,小小的三角形有点像字母A,有点像棱角分明不肯妥协的那个年轻姑娘。

 

买这个链子他受到很多人打趣,询问他是否看上了营地的哪个女子,是否在家乡有过什么浪漫的故事。每当这种时候,他只好苦笑着应付说:“是啊是啊,有就好了。”

有就好了。他不知道自己抱着几分真诚在说这句话,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的境况不容许他多想,不过买下这个链子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。

 

 

 

『噩梦』

 

这几天的作战接连受阻,敌人总是埋伏在游击队撤退的途中,像是算准了他们会从哪条路走。营地里开了作战会议,一片沉闷的气氛里,大家都看着狡啮。狡啮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明天我带着人去探查情况。”

说起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上最前线了,每次制定好作战方案以后,他就隐蔽起来,在暗处狙击敌人,掩护队伍。

虽然逃离了日本,但他好像还是被过去的信条束缚着。就他个人而言,在瞄准镜里击杀敌人大概比当面搏命要轻松一点,何况狙击对象通常是敌人的多隆或者重型热兵器,保持冷静,判断风向,微调,扣扳机,然后就可以移开视野,不需要什么真正的杀意,他只是在简单机械地完成任务罢了。

这样做是在蒙蔽自己,他心里明白,还是以这么漏洞百出的形式,即便如此,他还是坚持只干打掩护的活儿。至于原因,狡啮没去想,很大程度上,他一直在逃避思考这类有关自己内心的问题。

不过,也许,有那么一点可能的原因是,上一次自己满怀杀意的结果,让他的那位小上司难过了——这个想法偶尔会掠过脑海,随即又消散在充满硝烟味空气里。

 

 

 

出发前的这天晚上狡啮做了梦,梦里他熟练地扣下扳机,然后麻木地挪开视线,“这样就是最后一个...”子弹飞了出去。

然后他才看清瞄准镜里是常守的脸。

 

靠!

狡啮反射性的从榻上惊起,胸前的链子哗哗作响,他一身冷汗的喘着气,这下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。

头昏脑胀地走到门口,狡啮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,他拉起什么也没装的小相框看了一眼,想起一些他很久不曾触及的回忆,例如自己与那个人见过的最后一面,那个充满别离、解脱和虚无的黄昏。这种清冷无人的夜晚,倒是适合舔舔旧伤口。

 

逢魔之时的麦田在风中呈现出波浪式的涌动,在窃窃私语,“杀了他,杀了他,赶紧杀了他”,像是某种怂恿,以至于那孩子不会轻易流下来的眼泪也没能让他停下杀人的脚步——他真想就这么把一切怪罪到那些低着头的麦穗上。

她那样绝望地在身后喊他,而他只是在一意孤行地背叛许下的承诺。他也许有过片刻的动摇,但那肯定是看到伤痕累累的她之前的事了。看到那具小小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地上,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响,自己口口声声说执行官是监视官的挡箭牌,是防止他们掉落深渊的安全绳,是执行正常人无法完成的任务的猎犬,那他现在算什么?为什么偏偏让自己最珍视的姑娘身涉险境?血液冲到头顶然后又猛地回流到心脏,他手脚冰凉地站在离她五十公分外,别说往前挪步,过于紧张而有些痉挛的喉肌让他连吞口唾沫定神都做不到。一想到若是这双明亮澄澈的眼眸再也不能睁开,向他微笑和闪光,胸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难受,失去她的风险化作赫拉克勒斯的双手,死死掐在他的脖颈上,让他难以呼吸。

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去走近她,走半米的距离他感觉花掉了半个世纪。那种近在咫尺的窒息感,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下一次。

 

抱起她的那一刻他在想,监视官真的好轻,像一只睡着的洋娃娃躺在他怀里,没有经过严酷体格训练的身体软软的,细碎的发丝蹭在他的衣领附近,这或许是他们俩离得最近的一次。

 

放下她的那一秒他在想,如果不亲手结束这一切,那什么都没法开始,他一生都要活在失去和后悔之中。所以他没有停顿,没有犹豫,杀死了那个根源。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法回头了。

 

不过现在他回想起来,只是觉得有点亏,当时要是还多抱一会儿就好了。

 

 

失眠的时候时间总是走得格外慢,断断续续的半包烟下去,天总是不亮。狡啮爱惜地把剩下半包烟塞到上衣口袋里,烟可是战场上最值钱的东西,他从日本带出来的现在也没多少了,要省着点抽。没有烟抽,狡啮无聊地望着头顶的星河,不同于充斥着电子屏和霓虹灯的首都圈,这地方除了值守的微弱灯火再找不出别的人造光源,绮丽璀璨的夜空安静地包容着黑暗。当年他还在给常守监视官当部下的时候,也觉得她的光彩正如此刻的银河,不为黑暗的深渊所动摇,自己就会散发温柔的光。想到这里,他不禁思考起刚刚那个诡异的梦来,都说梦是反的,应该是说...她不会有事吧。

 

唉。

 

一夜无眠。

 

 

 

『陷阱』

 

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狡啮也是没想到第二天的这个展开。

三年来的首次再会,居然在这种地方,怎么想都有种约会被搞砸了的感觉,狡啮的喉咙里泛起一股又甜又腥的味道。

“让你的人都走吧。”常守倒是没什么表情,对于被十几支枪口指着也没什么反应,狡啮就照做了。他几乎是带着乐意的心态命令这些威胁到常守安全的队员撤走,好像根本看不到对方身后站着两台国防多隆,把一支游击队打成筛子没什么问题。

他只是单纯的有些开心,原来昨晚的梦是这个意思。

常守和通讯器里说了什么,然后和身后的多隆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离开。

现在真的就剩他俩了。

狡啮没有开口,只是安静地欣赏身着警官制服的常守。相比于厚生省宽大得让人恼火的监视官外套,显然国防部的制服更适合娇小的女性员工。明明是统一裁剪的T恤,穿到她身上就显得格外合身,利落的战术背心隐隐勒出的胸部曲线让人觉得很有食欲,领口露出来的美妙锁骨和半指手套里伸出的纤细手指怎么说呢?真的是非常色情。

狡啮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挑了挑眉,却是没有移开视线。

“好久不见了,狡啮先生,感谢你行为上的配合,可能......”

狡啮盯着对面有些起皮的嘴唇,略有不满地皱起眉来,这姑娘怎么也不知道擦点润唇膏,到底有没有在好好打理自己啊。

常守看着狡啮的眉头绞作一团,正疑惑她说了什么要紧的话把他愁成这样,余光里一抹橙色的火光就打断了这场单方会谈。

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,狡啮来不及多做反应,一个猛冲把常守扑进她身旁的壕沟里,“轰!!”遮天蔽日的沙石差点埋了他。

操,被冲击得打了个滚的狡啮咬着牙骂娘,半蹲在飞扬的灰尘里,视线来回逡巡,却始终没找到想见的身影。常守双目紧闭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,似血的残阳下,毫无生机的她愈显苍白,过去的残影慢慢聚积起来笼罩在心头,投射下一片庞大的恐慌,他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,又焦躁得无法集中精神。第二发榴弹接踵而至,他的脑子就像打了结。

“常守!”他不计后果要站起身来。

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,“我在这。”

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背上已蒙了一层薄薄的汗。

 

掩体外仍是炮火连天,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,他感受到从后背上传来的牵引力,那是常守的手拉着他的外套。压下想要察看她有没有受伤的念头,狡啮握紧了胸前的链子,三年前他一走了之的时候可没有回头,现在再作出关心的样子,未免让人觉得嘲讽意味多过真心。

只要她活着就够了。

 

等到手里抓的东西因为过于用力而深深戳进掌心,他才觉出刺痛。松开已经攥得发酸的手指,狡啮不动声色地转过身,故作掩饰地揶揄道:“没想到厚生省派来的人也被当枪使了。”

常守也就松开了抓着外套的手,蹲在他旁边摇头: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。有人想让我有去无回,他们该做好觉悟,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一个人。”天边隐隐传来引擎的轰鸣,几道蓝色的光线如同天罚降临,榴弹的发射随之停止。

“是强袭型DOMINATOR,这下暂时不用担心炮击了。”拍掉身上的渣土,常守轻描淡写地解释着,就像刚刚经历生死的人不是她一样,“香巴拉的官员不太对劲,以防万一我叫了援军,看来是押对了。”

「看着后辈逐渐成长起来,真是既欣慰又让人寂寞呢~~」狡啮看着常守那副了然的神态,不由得回想起志恩说过的这话来。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从沙地上站起来问道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常守抬起头看他,又低下头想了想,然后望着刚才袭击者的方向说道;“回香巴拉等去日本的飞机啊......你是怕我这么说么?”

狡啮苦笑了一下,为这种事悄悄紧张的自己真是傻透了。他光想着政府军今天明目张胆地推了常守出来做靶子,要是知道计划失败了,定不会放过她,是他关心则乱,忘了常守朱是什么人,当年那么快就从尸体的喉咙里找到他留下的线索,现在又岂会想不到这一层。

“现在不回效果更好,就让厚生省的人请他们喝茶吧,只怕我要跟着你一段时间了。别嫌我麻烦。”后面这句估计是出于礼节补上的。

“只要你不坚持穿着警服,我觉得不会有人介意。”狡啮也就顺水推舟,脱下了自己的军绿色外套递给她。

“什么意思?”常守轻声的询问道,并没有立刻伸手。

“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游击队的营地,我总不能带着政府军的客人大摇大摆地进去。”狡啮摇了摇手上的外套,“至少这样没人会赶你走。”

常守接过衣服慢腾腾地套上,吸了吸鼻子,轻咳了一声。

“烟味可能有点大。”狡啮见状,抱歉地耸耸肩。

“没事。”习惯烟味的常守不是因为这个咳的,衣服上她所不熟悉的属于真枪实弹的味道呛着她了,浓重的烟火气的混杂着一丝劣质香精味道。不知道这里的女人用的什么香水,常守心不在焉地系着扣子。

 

 

 

『图谋』

 

在介绍完“她不是敌人”之后,果然没人再多问什么。狡啮带她参观营地,常守意兴阑珊地跟在后面,各怀心事的二人交谈不多,谁都没把心思放在这场走马观花的游览上。直到走过祭拜的佛堂,常守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,和这件衣服上的很相似。

“女人和老人会在那里点上烛灯,纪念战死的丈夫或者儿子。”狡啮看她难得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,立刻为她说明。

常守点了点头,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说:“嗯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原来那是蜡烛的香料味道。

狡啮没听懂她在放什么心,不过他考虑着常守今晚该住哪,也就没去深究。

转了一大圈,眼看天色渐晚,出于人身安全的考量,狡啮就安排她暂住在自己房间里,两个人默契地装作没看懂旁人眼里的八卦。

 

总算是摆脱了那些好奇的眼神,常守松了口气,弯了膝盖把腿抱在胸前,整个人放松地缩在椅子里,盯着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作战地图看。狡啮站在靠墙的阴影里,看着她蓬松的发丝笼上一层蜂蜜金色,他都没注意过,之前灯光是这个颜色的吗?

“这个地方就是个陷阱,不用作重点。”常守踩在椅子的边沿上,向前倾着身子,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某个画着红圈的地方点了点,她看过政府军布防点,知道什么地方是实打实的有驻军,什么地方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。

狡啮没搭腔,从靠墙的位置走到她身边,准备俯身去看她指的位置,不曾想常守半天没听到回答,这会儿正转过头来看,结果映入眼帘的是狡啮过分放大的脸,吓了一跳,本就重心不稳的她眼看就要砸到桌子上去了,狡啮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她,一下就抱了个满怀。

两个人的脸凑得那么近,借着灯光,狡啮看到常守脸上细小的绒毛,看到她因惊惧而扩大的瞳孔。在那盏昏黄老旧的煤气灯下,气氛奇怪暧昧,僵持不动的二人像极了跳舞跳到一半被暂停,姿势亲密而疏离,男伴把手臂伸到最长,搂着女伴的腰肢和脖颈,女伴则一脸茫然地扯着男伴的狗牌。

常守先反应过来,愣愣地收了手:“我没事...”是她看错了吗,狗牌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挂坠。

眼前的男人也跟着回了神,稍使劲便将常守从岌岌可危的椅子边缘拎回了中央。

 

“我还以为你已经够沉稳了,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小心。”狡啮似是在憋笑。

常守心有余悸地瞪了他一眼。

这记眼刀没什么杀伤力,狡啮唇边笑意更甚,常守背过身不去理会,一本正经地批评道:“只不过埋伏了你们几次,你就沉不住气地跑出来往枪口上撞,冒冒失失的。”还是那个遇事就冲在最前面的狡啮慎也,简直一点没长进。

“那你呢?你要是没躲过去那场攻击,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他大概能猜到常守是将计就计,叫那群不安好心的东西吃了闷亏也不敢声张,可她拿自己当诱饵,这才是冒失。

“不会的,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点信心。就算真的躲不过,”常守端起桌上的水杯啜了一小口,“也没关系,狡啮先生也在。”

这是对他的身手很放心的意思?还是信任他会保护好她的意思?他曾经的背叛没有让她心生芥蒂?...垂下眼皮敛去多余的情绪,狡啮淡淡地开口:“与其为揪出这些人以身犯险,还是有其它方法的。”

“是啊,方法是有的。”常守举着水杯,懒洋洋地把杯柄转过半个圈,仍旧窝在椅子里面,“但是没有必要。”

她这是话里有话吗,如果说自己想到的,常守也想到了,那么她无需陪那些人演这一出,除非——狡啮瞟了一眼那个蜷成一团的身影——是因为这部戏的落幕也是她乐于见到的:常守朱和狡啮慎也一起行动。

 

“...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着要跟我走的主意吧。”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,常守不仅出乎意料地把握准了他的行事,而且还演得让他无从生疑,她那句状似不解的询问,引得他义无反顾往挖好的坑里跳。声东击西的把戏老套但有用,就算他提前发现了,也没有理由拒绝她,他总不能看着常守回去送死。

“日本那边发现有偷渡入国者,还带了杀伤性武器,那些人认识你,所以我来调查你和这件事的关系。”女子轻巧地放下茶杯,转身递过来几张照片,毫不掩饰脸上的促狭。“不然你以为,我为什么要让那群人牵着鼻子走,安安心心当个诱饵?”

好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,她套的根本不是政府军,是他。

“这几个人之前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,他们不太喜欢游击队的做法就离开了,之后的去向我也不清楚,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向西比拉的所在地报复。”狡啮伸手接过照片扫了一眼,随手放在桌子上,他走上前一步,宽厚的肩背把顶上的灯光遮去了大半。逆光下,常守眯眼打量他泛着冷光的链子,听到他不急不慢地问:“监视官,这种事何必跟我兜圈子呢。”

“别那样叫我...我知道,就算直接提出要来营地搜证,你也不会为难我,”常守探究的眼神在他的胸口附近停了一拍,仰起的脸上一派认真,“但你现在的身份明摆着和政府军的人不对盘吧,我也不想让你为难。”

 

狡啮竟不知该接什么话。

 

当年她拼尽全力地挽留,终究没能敌过他心底的杀意。她的苦撑周旋,他看在眼里,可惜他们各自坚持的正义背道而驰。他比谁都清楚,那一枪对于努力到最后一刻的常守来说有多残酷,却执拗地将她给他留出的退路亲手封死。他压根没想过要被谁记挂在心,对他失望透顶的人们早该厌恨他,只当他不存在,或者说,他希望他们是这样做的,所以他明确地写道“下次见面,请毫无顾虑地朝我开枪”。

今天常守有资格要求他配合调查,甚至可以当场逮捕他射杀他,像他这样满手鲜血的杀人犯,犯罪系数早就超过300了吧。可是她坐在他面前,自自然然地说不愿意为难他。

这很糟糕,他沉默地想着,他应该被忘却或恶待。

 

“万一事后有人查出我的目的,就说是我以游击队的安危威胁你,反正最后也没人在。”常守以这句话结束了上个话题,她本来就没觉得狡啮会和偷渡事件有关系。现在她的视线盯在那枚三角形挂坠上,“不过,你费尽周折到国外来,不是为了做这些事吧。”

狡啮见她指着自己胸前的狗牌,当佣兵?疑惑地蹙眉,他斟酌着字句:“呃,这也是...生存之道的一种。”

“生存之道啊...”常守收回手指,漫不经心地敲着杯沿,“这些私事我也不该管,就当我没问。”

私事?狡啮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狗牌,一般会把这种事说成私事吗?

“对了,出国之前,宜野座先生拜托我帮他揍您...”狡啮心下一惊,规规矩矩地退后一步没作声,“我和他说要他自己亲自动手。”

那就好...等等,好像也不怎么好...

“但是我现在好像后悔了。”

 


狡啮反思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前上司打得躺在地板上流鼻血。

“我只是觉得我替宜野座先生打完比较好,你也这么想吧。”虽然常守这么解释了。其实他觉得宜野下手说不定会稍好一点,但他并没有出口争辩,要是再挨一拳可就得不偿失了,至少现在常守的称呼已经改回来了,说的是“你”而不是“您”。此刻的狡啮还不知道,不远的将来,他会收到来自宜野座伸元更加凶狠的第二拳。

擦完血的狡啮对着墙角纳闷,什么时候这家伙打拳这么有劲了,而且揍完人就原地表演惜字如金。他意图打破这份带着无视的沉默,硬着头皮开口:“常守...”

“如果你是想问为什么,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。”常守连机会都不给他。

狡啮莫名其妙碰了钉子,郁闷地坐到门口去抽烟。常守曾和她的朋友抱怨说他是“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难搞下属”,殊不知狡啮觉得常守才是他职业生涯中遇到过最不好对付的上司,太正直,太固执,又太聪明果决,不能糊弄,几乎每一次都是以他无可奈何的让步收场。她那么不肯妥协,坚信着人守法法才有义,为此她所做出的牺牲是只顾一己私欲的他无法企及的,这样了不起的姑娘怎么也不像会因为自己当雇佣兵就生气的样子。他提起链子,端详着那个不太显眼的挂坠。

「难不成是为了这个?」

 

 

『冬春』

 

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常守会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挂坠跟他置气。

和不奢求常守的谅解一样,他更不会不自量力地奢求她的感情。这三年里他极力避免让自己有沉湎于过去的空闲,把不该启齿的心情藏到犄角旮旯里落灰。“不去回忆和她有关的事,时间一长我就能放下她”,他是这样想的。

他完全错了,时间并不是让往事褪色的洗涤剂,它是个去伪存真的筛网,她的笑颜,她的泪水,她的支离破碎,她的一往无前,那些铺天盖地的回忆不仅没有在戎马倥偬中散佚,反而历久弥新,以不可磨灭的姿态停留在心间。

与那抹熟悉的身影再度相遇,强风猎猎,周边的事物一概变得模糊不清,他的眼里就只剩一个摇曳生辉的她。满溢的思念被她撕开了豁口,如末世的洪水般倾泻而下,掠过他空无一物的心灵荒原,冲垮他自欺欺人的壁垒,淹没他自以为是的矫饰,举目汪洋,她是唯一允许救赎的诺亚。

他深埋的渴慕被她敲碎了桎梏,如喷薄的岩浆般势不可当,吞噬他不堪一击的精神城池,熔毁他徒有其表的门扉,燃尽他溃不成军的抵挡,那份炙烈赤诚的感情决了堤,不再受理智的束缚,来势汹涌烧坏了他的脑子,让他不顾内心警铃大作地告诫他停止痴人说梦,飘飘然地期待着常守其实是在吃醋——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就被他否决掉了,可是到头来他又无法放弃这个可能性。

到底是不是他会错意呢?

他说不清他们到底是曾经的上下级,还是目标一致的作战伙伴,亦或是拔剑相向的对立面,他和她的关系好像永远隔着那么一层雾霭似的屏障,这种模棱两可的距离是一切的基础,如果划开这片朦胧的雾气,他将见到梦,或者会清醒,不管怎样都意味着结束。狡啮握着名为言语的利刃举棋不定,他自认不是笨嘴拙舌的类型,此刻也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如鲠在喉。

狡啮在纠结中抽完了昨天夜里剩下半包烟。

最后他终于起身往房间里走去,如果停下脚步不向前进,那才是真的到此为止了,他背信弃义也要杀死那个人的目的,可不是让他在此退缩的。

 

常守仍坐在桌前没挪地儿。

狡啮一屁股坐在她对面,把手中捏得发热的那块金属放在了桌子上:“如果你是在为这个生气,那你大可不必。”他把挂坠往那边推了推,“因为这就是给你的。”

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,常守没有动,她连眼皮都没抬——对此心理学可以给出两种解释:第一,猎手识破了猎物的试探而不轻举妄动;第二,猎物判断没法逃脱猎手的追捕便开始装死。他和她在这场角逐中分别扮演哪个角色呢?现在恐怕还很难分辨。

狡啮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你比我更清楚你的名字,常守朱(Tsunemori Akane)。”

这样没头没尾的喊她的全名,是想恐吓她么,常守一言不发的想着。

“这是一个等腰三角形。”废话,她当然看得出是什么形状。

“和A有点像。”

……

这沉默持续了很久,久到热带的空气都结霜,冷却掉狡啮酝酿多时的勇气,脏兮兮的地板冰冻三尺卡住了他的鞋子,他不抱希望地低下头,感觉自己在等法官的宣判,陪审团在商议是否将他流放格陵兰岛。

“什么意思?”她终于轻轻地开口,积雪开始消融,滴滴答答地淌水,发出悦耳的叮咚。

之前他把外套递过去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问的。

“我见不到你,只好带着你的名字,假装你还在我身边。”狡啮不在乎再掉进去这陷阱一次,脚下的冰正化成一江春水,已经无法遏止他脱口而出的话语,“朱(Akane),我一直在想你。”他奉上自己的全副真心,驱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迷雾,却不愿让这次摊牌成为拖累她人生的枷锁,紧接着就为对方找台阶下,“你不用变更对我的立场,不要因为我...”但是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。

他只看见常守勾着嘴角笑。

春寒料峭,狡啮为这嫣然盛放的山樱失了神。她笑得眉眼弯弯,明媚得好似缀了糖霜的眸子,一如二十岁的不谙世事,偏偏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锋芒,那些他以为被断送的品质,正好好的在她身上熠熠生辉,沉静又耀眼,她是群星闪烁的银河,有资本拥抱不见天日的黑暗。

“那就给我吧?”常守向他摊开手心,这件不合身的外套袖子太长,遮了大半个手掌,只露出她皎白的手指。

狡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在说那根项链,他重新拿起那串铁制的物件放进了常守的手里。在他准备松手离开的瞬间,被人抓住了手腕。

“我是说,那就把你给我吧,狡啮先生。”

好像冬去春来,泥融沙暖不过她一句话的功夫。

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,今晚过后,他们还是要枪口相向,没有退路,没有备选,他们的爱情注定是相互毁灭的进程。

那又如何?

他不想以孤狼一匹的身份再去追逐什么了,作为猎手他总是很失败,选错了目标,辜负了很多人。这次他只希望待在她箭矢的射程内,心甘情愿地被击中,在这片爱意恣肆蔓延的森林中,他已经无处可逃。

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回握住那只手,他们只是不想再错过。

 

“遵命,交给你了。”

 

 

FI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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